趋增精神错乱-第三部

隐姓埋名

自暮光闪闪、斯派克、瑞瑞和小蝶开始寻找他们失踪的朋友起,已经过去三个星期了。然而,小马国最勇敢、最忠诚的小马堕落为冷血的连环杀手的新闻却已经迅速传遍了整个小马国。忠诚元素为了自己病态的取乐甚至可以杀害至亲朋友的事实成为了一个无马能够理解的悲剧。但是,无论他们失去了什么,那四匹踏上远征之旅的小马都拒绝相信黛西已经无药可救。他们继续旅程,希望能在一切变得无法挽回之前拯救这一切。

当开往坎特拉城的列车即将驶入终点站的时候,他们决定在一节没有马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的空车厢里见面。暮光是第一个走进那节车厢的,她的皮毛此时已然变作天蓝,而她的鬃毛则化作了白色的卷毛。她的可爱标记是一支画笔,标志着她是一位天才的画家。瑞瑞是下一个进来的,她的皮毛是亮棕色的,而鬃毛则是黑得发亮的直发。此刻她的可爱标记是一把剪刀,表明她擅长发艺。

“公主在上……到底是什么让你把我变成这样的?这也太蹩脚了!看看我的尾巴!你毁了我引以为傲的尾巴!“

“因为这才是绝妙的伪装啊,和原来的我们完全不同呢。“

“但是你是怎么改变我们的可爱标记的?我记得当小苹花想要一个属于她的可爱标记的时候以没法做到啊?“

“当时我确实不能,但是我最后发现这个咒语只在小马已经有一个可爱标记的时候才会奏效。“

正巧小蝶走了进来。她的皮毛成了珍珠似的白色。她的鬃毛是淡金色的,还扎着一条马尾辫,搭在她的左肩上。作为一位极具天赋的歌者,她的可爱标记是一只麦克风。

“你好……“,小蝶低声说道道,”你……你想见我们?“

斯派克跟着小蝶走进车厢,就和他出发时一样,他显然非常生气。他双臂交叉,靠在车厢的墙壁上。

“哼……为啥我就不能有一个比较酷炫的伪装?“

“因为,“暮光一边走向斯派克,一边说道,”这时节幼年的龙到处乱逛还是十分罕见的。我们最好只让别人注意到我们,你只需要和小蝶一起呆在旅馆里就行。我们准备走的时候回来接你们的。“

“我就猜到会是这样……“

“听着各位,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诸位方才听到的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因此,哪怕我们想要走出坎特拉城一点点,我们也需要保持镇定。“

斯派克向前走了一步:“你确定我们要见的那匹马值得信赖吗?“

“我自从在魔法幼儿园的时候我就认识迈尼·莫伊(Meeny Moe)女士了,她是小马精神病理学界的专家。我希望她能够帮我们查明这一切骇人事件的根源。但是我也不敢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她应该是不会把我们交给警察的。“

“听起来有些危险啊……“斯派克评论道。

“当然有些危险,但是我们不能错过任何可以帮助云宝的机会。她此刻一定就在这窗外的某处,无依无靠而又不知何去何从。此刻只有我们才能够帮助她啊……“

暮光望向车窗之外,高山与森林的景致呼啸而过。她想象着那蓝色的飞马此刻正随着飞驰的列车一同飞翔,脸上带着久违的微笑。

“为了让一切好起来,我愿意付出一切……“暮光抽了抽鼻子,似乎有些哽咽,”为了让这一切回到从前……云宝黛西,萍琪派,苹果杰克……那时我们是多么幸福啊……“暮光抬起头,强忍住泪水。

“我们快到了。记住各位,我们是在为云宝黛西做这一切。“

列车继续想坎特拉驶去,夜幕初升。

坎特拉城,故事开始的地方。但是,一切故事,终有结局。

搜寻

“前方到站终点站坎特拉站,请各位旅客携带好随身物品……“

经过一番漫长而累马的旅途,列车终于到达了坎特拉火车站。暮光望向窗外,果不其然,站台上满是全副武装的巡逻着的侍卫,检查旅客的护照和行李箱。暮光转身向整装待发的朋友们示意。

“如我所料。记住了各位,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暮光、小蝶、瑞瑞和斯派克。到时候在旅馆会面,希望一切都是值得的。祝各位好运吧。“

“斯派克。“暮光补充道。

“我在。“

暮光身体后倾,将那小龙藏在自己下巴下面。在集中精神之前,她微笑了一下,之后她放出一道笼罩整个房间的强光。当转角处的两匹马睁开眼睛时,他们只看到了暮光,而没有看到斯派克。瑞瑞慌张地奔向那匹因过度疲劳而躺卧在地上的小马。

“暮光!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了?!斯派克呢?!“

“我就在这儿啦。“

瑞瑞转过身去,却发现空无一人。

“哪儿呢……?“

“啊……“暮光呻吟着,低声说道,”我用了我旧时学的一个咒语,他暂时隐形了……但是魔法只能持续几分钟,我们得快些……“

“好的……“

“斯派克,一定要和小蝶呆在一起!别乱跑!“

“明白!“

“小蝶,记住了“

“高傲、凶悍而盛气凌人,我知道。“

“好了各位,出发吧。“

小蝶是第一个走出车厢的。她立刻就被一匹在站台站岗的公马拦住了,吓得她差点手足无措。那公马检查了她的假护照并把它给一位侍卫看了。在开口说话之前,那侍卫讥讽地看了一眼小蝶。

“请问您来坎特拉有何贵干?“那侍卫问道。

小蝶在和侍卫四目相对之前回头瞥了一眼暮光。

“我的天?!您知道像这样对待我这样一匹马是非常鲁莽的吗?!我的名字叫羽翼,是来这里参加彩排的。所以如果您不想和我的顶头上司面对面谈话的话,最好还是让开让我去做我自己的工作!“她严厉而又坚定地说道。

那侍卫翻了翻白眼,望向他的同事。

“那绝对不是她!“他再一次转向小蝶,却又没有先前那样高傲了,”抱歉女士,但是我们正在为了保证坎特拉的安全在此警戒。请问您一路上没有无意中认识三匹有一条龙相随的小马吧?“

小蝶露出不容置辩的神情,她用鼻子吹了吹气,高昂着头走过了那群侍卫,拐过拐角。

“干得漂亮“斯派克道。

“谢谢,但是我还是觉得我对那个侍卫的态度好差啊……他也只是在做自己的工作而已……“

小蝶望向围栏之外,看到暮光和瑞瑞正走过那些侍卫。

“她们做到了!“

“呃,小蝶,我们最好也得动身了,“斯帕克说道,”我不知道暮光的咒语可以持续多长的时间……“

“哦,好的~“

当小蝶向旅馆狂奔而去的时候,瑞瑞和暮光正向图书馆进发。她们环顾这曾经美丽的小镇,只觉得它太过沉闷、闭塞而无生气了。

“这一切……不会都是云宝黛西造成的吧……“瑞瑞低声道。

“看上去是这样……“暮光思忖着,”如果云宝尚未来过这里的话,那恐慌的情绪漫延之快实在是让人惊讶……“

暮光突然看到了稍远处那个熟悉的老式图书馆。

“在那里!在那里就能找到迈尼·莫伊了!“

“你这么确定?“瑞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疑。

“在我搬到小马谷的时候,她接替了我的工作。“

那栋高楼比周围的建筑看上去略微崭新一点。穿过敞开的大门,她们来到了接待室。她们很快就看到暮光的那位朋友正在一本硕大的书上奋笔疾书。那是一只有着午夜天空一般颜色的鬃毛的独角兽,戴着一副眼镜。

“您要借这本书吗?“那独角兽用一种缺乏热情与活力的音调问道,”我很忙的……“

“迈尼?“暮光悄声说道,却又恰好抓住了那独角兽的注意力。

“暮……暮光?“她低声道。暮光点了点头,那独角兽脸上流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嗯哼,请随我来。“

迈尼定了定神,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锁上了暮光和瑞瑞身后的门。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迈尼低声却又有些紧张地说道,”你知道你们正处在多大的危险中吗?!看到你们我应该告发你们的!“

“迈尼,我知道对您来说这有些惊人,但是我们真的需要您的帮助。“

“帮助?你想要‘我’来帮助你们?!……不……绝对不可以!我很抱歉但是你们现在必须走了!“

“求你了迈尼!如果不是十万火急我一定不会这样做的!“

“但是……你知道的……我可能会因此丢了工作。“

“关于云宝黛西的!“

这名字在迈尼的脑海中徘徊着,她呆站着,脸上露出惊恐。

“云……云…云宝……黛黛黛西?“,迈尼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的意思是……那……那个杀人凶手?“

“嗯……是……“暮光叹了口气,”听着迈尼,我们需要您帮我们查出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您是精神病理学专家,只有您才能帮助我们!“

“我知道但是……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您才是值得信赖的。“

“你真的打算救她?“

“千真万确。“

“…………好吧,“迈尼说道,”为了你,暮光。“

“谢谢您了……“

诊断

瑞瑞正在帮暮光和迈尼寻找需要的书籍。迈尼则专注地翻阅着暮光递来的文件,暮光则在一旁默默看着。

“有什么进展吗?”暮光向前探了探。

“还没有,我目前也只能参看你给我的文件,但是……唉……毫无进展。”迈尼叹了口气,“我很抱歉,但是我真的无法确认究竟是什么使得云宝黛西变成这样。”

“一定有答案的,”瑞瑞说道,“您会不会忘了什么?”

“这样说吧,精神失常不会毫无来由地发生。它可能由某些自然因素引起。比方说,持续性的精神紧张、某些未完全发育的脑区、一些简单的催眠术都有可能成为精神失常症状的触发器,精神上的创伤甚至是皮外伤也有可能诱发……除此之外,某些有毒物质或者诅咒也有可能导致这一现象……这便是我所知的一切了。对于这一切,我课堂上学过,书上读过,临床上见过,甚至我自己还体验过,所以希望你不要用‘您是不是忘了什么’这样的话来说我。”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迈尼显然流露出了对于瑞瑞的话的不满。

“可能是我忘记了一些东西。”暮光补充道。

“忘了什么?”瑞瑞和迈尼问道。

“是这样的,在萍琪派被杀害之前,云宝黛西看上去非常……呃……疲惫。”

瑞瑞满脸疑惑:“所以……你是说这一切是由睡眠造成的?”

迈尼冷笑了一下:“想起这个倒也不错,虽说不排除极端缺乏睡眠这种可能性,但是你不觉得对于她这样一匹浑身是运动细胞的小马来说这种可能性太低了吗?”

“而且。”暮光继续说道,“她好像完全变了匹马……她距离我们好像……嗯……很遥远。而且她好像处于一种紧张不安、提心吊胆的状态。我有几个星期没和她说话了,因为每当我想和她说话的时候,她总是直接无视我的存在。”

暮光可以看见迈尼正在飞快地思考,突然间,迈尼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了!”迈尼高声喊道,她扶着还没有明白过来的小雌驹说道,“你是一个天才!暮光闪闪!”

“……我?”

迈尼奔过去捡起那唯一没有翻开的书。

“正如我先前所说,自然因素或者是蓄意的破坏都可以摧毁一个生物的精神防线。事实就是,云宝正被严重的睡眠缺乏折磨着,考虑到这一点,加上她对待你们的那些无精打采的态度,显然,这些是噩梦的症状。”

“噩梦?”瑞瑞不解,“噩梦怎么可能导致这一切?我们也会做噩梦啊,但是我是肯定不会因为噩梦就去杀别的马的啊。”

“并不如你所想,瑞瑞。这不是那些你想的那些简单的噩梦,像什么从高空坠落啊,沉入水底啊,或者是被什么怪物追杀之类的噩梦。我所指的噩梦,是那些最为恶心、恐怖,却又如此清晰的噩梦。有些时候它们的内容就好像是亲眼看着你的朋友们把你的身体大卸八块,将你的五脏六腑用作宴会的食材大快朵颐,而你——只是无助地躺在那里——清清楚楚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毫无疑问,对于任何一匹马来说,这都是一种精神上的无比痛苦的折磨。”

瑞瑞默然。她尝试在脑海中复现了这一恐怖而令人恶心的画面。

“但是迈尼,这无法解释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对对。据我所知——当然这已经是非常古老的让人厌恶的东西了——只有通过一种极其特殊的毒素才能将这样子的噩梦根植于受害者的大脑之中。在那可怜的小马的余生里,这噩梦将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她将看着那噩梦一次次地上演,一次次地折磨自己却又毫无办法。至于最终会发生什么——彻底崩溃、精神失常还是自杀?——我也说不清楚,这没个定规,完全取决于她的精神防线有多坚固。”

“可怜的云宝……”暮光眼里噙着泪水,“但是谁会对她做这种事?为什么她不把折磨着她的一切告诉我们?”

“我甚至不敢想象她究竟经历了什么……”瑞瑞说道,“但是我们还能帮助她吗?”

迈尼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瑞瑞和暮光,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传递着绝望和失落。

“我……我很抱歉……但是就我所知,我们无能为力。那东西最终会摧毁她的精神和灵魂——完完全全、毫无保留——只留下愤怒和憎恶。”

“不不不!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一定可以做些什么的!一定可以的!”暮光歇斯底里地喊道,努力忍住溢满眼眶的泪水。迈尼走到她身后,用一只蹄子搭着她的肩膀,竭尽全力安抚她的朋友,那只明明绝望却又不愿放弃哪怕一丝飘渺希望的独角兽。

“暮光,我真的很抱歉告诉你这一切……但是我们真的无力回天……云宝早已不是云宝了。她已经……嗯……忘记你们了。”

“忘记?您刚刚说了忘记?”暮光努力确认迈尼刚刚提及的词汇,仿佛又看到了一线希望,“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需要用我的记忆咒语就行了!这样云宝就会会想起一切了!您说是不是?”

迈尼顿了顿,尽量保持思路清晰。

“我……呃……我觉得这是前无古人的事情……这是一次胜率很低而风险极高的赌博……但是或许,只是或许,这样子可能会有用……”

“尽管如此,我们也要试一试。”暮光变得有些兴奋了。

瑞瑞走近一步:“可是我们需要先知道云宝在哪里啊……”

暮光的心情再一次跌入谷底,希望的火焰方才燃起,却又熄灭了。

“你是对的瑞瑞……”暮光叹息道,“迈尼,您有什么主意吗?”

“呃……考虑到这种精神错乱的严重性,我觉得她大概会去那些黑暗而又恐怖的地方……那些骇人的地方,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很抱歉这个回答让你失望了,但是我也只能说出这样的陈词滥调了……”

暮光望向瑞瑞,显然对于前往这样的地方感到担忧。

“所以……或许我们最好的选择是艾弗瑞森林?”

“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你真的要这样跟踪她?”

“首先,她是我的朋友。其次……我敢确定她一定也在寻找我的踪迹。再见了迈尼,感谢您的帮助。”

“祝你们好运!”迈尼对着暮光和瑞瑞的背影喊道,“祝你们好运!”

屈服

“啊啊啊啊啊啊啊!!!”

噩梦又一次将云宝黛西惊醒。极端的恐惧与无法描述的痛苦似乎要将她的感官,她的意识,她的灵魂,连同她的身体一同吞入无尽的深渊。她所接触的每一件事物,她所走的每一步路,无论何时何地,一切都无情地刺痛那小天马裸露的、受伤的肌肤,用那已经不知折磨她多少个日夜的痛苦来折磨她。可怜的小天马啊,她已有将近一个礼拜没睡过一个好觉了,甚至连哪怕一小时的安寝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闭上眼睛,那恐怖的受难的画面便不请自来。她无助地躺在地上,血——新鲜的血,凝固的血——沾染了虹色的皮毛。那个梦中的加害者,和“她”的朋友们,就这样站在她面前,凝视着她,凝视着她慢慢流逝的生命,就好像凝视着一个可有可无的沙漏里缓缓落下的沙粒一般,又似乎是在看一个聚会上的笑话,一个无足轻重的派对装饰。梦醒时分,却又在痛苦中惊觉,这眼神,不过是现实中的自己,看着他们的生命伴着汩汩鲜血,在自己面前,残烛般燃尽时的眼神罢了……

云宝想哭,却哭不出来。泪已经流干了,分毫的移动也意味着巨大的痛苦。她想到了死,死了,这一切的痛苦,一切的恐怖,一切的带着血腥味的悔恨就都结束了吧?但是,就算要死,又怎么死呢?此刻的她,一如一个被抛弃的、皱巴巴的布偶娃娃,能够做什么呢?纵有心,也无力。伴着震耳欲聋却又浸润着绝望与痛苦的呐喊,她拼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望向地上的一个小坑,小坑里,积着一小摊泪水。微微荡漾的泪水将她本已显得扭曲的面容映照得愈发混乱而骇人。原先鲜艳的鬃毛此刻早已成了焦炭似的黑色。她拼尽全力,才从这一丛林火后的丛林似的黑炭里,看出了那曾经引以为傲的,曾经是是如此明耀的,彩虹一般的颜色。翱翔天际的翅翼早已被满是荆棘的现实磨得只剩下了骨头。肌腱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方才结痂,冷冽的刀剑一般的林风便又将那疮口绽开。她那曾经水晶般澄澈的眼眸,如今也已然成了两个深陷于头颅里的黑洞。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躯壳,前额新鲜的伤口却因这对于常马而言及其惬意的风而阵阵疼痛。一阵无法忍受的恶心的感觉黑浪一般汹涌而来,她把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我……我还……还……呃……活着……?”毫无疑问,在如此极端的情况下——几乎没有食物,缺水,再加上极端缺少睡眠——她居然还能活着已经堪称奇迹。但是她知道,死亡近在眼前,自己身体的各项机能正在慢慢衰落,就仿佛是一台锈迹斑斑的机器,纵使还能苟延残喘地运行着,完全停止也不过只是个时间问题——而且不会太久的。

她轻轻抬起了头,奇迹似的,她居然没感受到任何痛苦。起初她以为自己一直以来苦苦哀求来实现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多久以来,她一直在祈求——向塞拉斯蒂亚公主祈求,向露娜公主祈求,向她所能想到的一切祈求¬——祈求这一切痛苦和折磨能够结束。这么久了,她一直希冀着那消失已久的平和能够回来。

可是,她错了。那久久萦绕在脑海里的声音,不过静默了数秒钟。此刻,它又回来了。

“不……不……不要……不要……”云宝的心此刻仿佛跌入了深深的冰谷,她低声恳求道,“请不要……不要……”每一个字都花了最大的力气说出,只为了尽力保持住自己最后一丝意识。她把嘴里最后一点呕吐物吐掉,之后她开始观察她周围的一切。此刻,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在自己尚能动弹的时候,找到一个地方,结束这一切她本不应遭受的不幸、痛苦与折磨。这风中残烛般的生命,也已经不值得再留念了吧……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死!到底是为什么?!回答我!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回答我!!”

那声音又蠢蠢欲动了,云宝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喊道。

“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你还想杀别的马吗?!!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你还在等什么呢?!!”

云宝感觉自己曾经的态度回来了。她的怒吼竟开始摧毁那折磨了她几个月的痛苦。她已经受够了,她决定反击。反击!

那声音又说话了。

“死。”

那躯体被炽热的火焰灼烧般的痛苦又回来了。云宝的心也随着那愈发酷烈的创痛一点点下坠。尽管如此,她依旧希望保持住那一分坚强。她咬紧牙关,尽力让自己不因这痛苦而喊出来。她不想再让那冷血的野兽通过折磨自己得到哪怕一丝的快感。

“切……!你就这点能耐吗?!这就是你能用来威胁我的东西吗?!!”

“去死吧!你不是想死吗?我成全你好了!”

云宝黛西发觉她的四蹄竟开始自己走动了。她毫无办法,只能尽力克制住自己不因为蹄下硬实而尖锐的岩地而叫出来。每一步落下,尘土扬起,落在展开的皮肤下裸露的肌肉上,激起火烧一般的疼痛,依旧尽职尽责地工作着的神经系统则将这烈火传导到全身。

“逐渐虚弱!”

“不……不要……”

“真可怜啊!”

“不!!啊啊啊啊啊!!……请……让它……停下来……让它停止!!停止啊!!”

云宝被迫一步步走向一道坚实的岩壁。逐渐逼近的岩壁让恐惧再一次占了上风。在这绝望与恐惧之下,生命再一次变得值得留念。云宝心中的愤怒因恐惧逐渐消泯。她绝望地闭上眼,祈求着,希望那根植在她脑海中的愤怒能够发发慈悲。她是多么希望这一切没有发生啊……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命运没有选择站在云宝这一边。

一瞬间,她猛力向面前的岩壁撞去。剧烈的痛苦使得她大声哭喊着。然而,在这茫茫的森林里,谁能听到呢?就算听到了,又能怎么办呢?

每一秒——甚至是每一毫秒,每一个瞬间——都变成了地狱一般无可忍受的折磨。这些自己之前只在那些最恶心、最恐怖的故事里看到的折磨正将她的身体完全摧毁。那施加这一切折磨的恶兽不愿停止,而云宝自己也束手无策。她一次次地被迫向那坚硬的岩墙撞去,尖锐的岩石深深地划开了她的皮肉,狠狠摩擦着她每一寸裸露的肌肉和骨骼。

“放弃吧。”

云宝突然抓起自己的鬃毛,把自己的脑袋死命向岩壁撞去。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甚至没来得及回应那个邪恶的声音,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没法处理这一切了。她的嗓子已经喊哑了,此刻她所能做的,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肉飞溅到那岩壁上。

“放弃吧,放弃了,这一切就可以停下来了!”

猛烈的痛苦让那可怜的小天马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伤痕累累的身体逐渐僵硬,意识渐渐模糊,时间也似乎慢了下来。她只是觉得自己像一个被丢弃到墙角的毛绒玩具一样缓缓滑落到地上。此刻她唯一希望得到的,只有苹果杰克在那个晚上——那个被自己,云宝黛西,杀害前的那个晚上——用双臂紧紧抱着自己时,自己所感受到的那一分久违的平静。但此刻,这似乎早已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求。意识愈发模糊,小天马缓缓闭上眼睛。痛苦如战争中的胜利者一般欢喜地跃动着,泪水盈满眼眶,顺着小天马的脸颊滚落。她明白,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在沉入那黑暗的深渊的前一刻,虚弱的小天马缓缓念叨着,似乎只是自语,又似乎是在向自己曾经抗争过的那黑暗投降。

“我……我……放弃了……”

困境

此刻已过夜半。枝繁叶茂、巨木参天的艾弗瑞森林婆娑的树影让月光若隐若现,气氛愈发恐怖。暮光、小蝶、瑞瑞和斯派克在茂盛的森丽里细细搜寻着那不知所踪的蓝色天马。她此刻何在?他们毫无主意。甚至有可能那天马就一直隐蔽在他们身边密密的灌木丛里,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森林里怒号的狂风早已洗去了她们所有的伪装,随风而至的急雨浸湿了他们的美丽的鬃毛。暴风骤雨激起的水雾与林中的瘴气也使周围的环境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识。

安琪儿在小蝶肩上四处张望着,跳向她所听到的一切噪音的来源,小蝶只能随着她这位白色的小朋友走,虽然她还能勉强看见她的朋友们,却显然已经和她们落下了一些距离。

“暮……暮光……?”小蝶很明显被这场面吓到了,她本来柔软的音色此刻已经变得结结巴巴的了。

“小蝶?你在哪?没什么事吧?”暮光问道。

“没……没事……我只是觉得……有……有什么东西在附近看着我们……”瑞瑞用魔法照亮了周围的景物,小蝶急急忙忙顺着光跑了过来。

“依我看,暮光,我们最好还是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瑞瑞抱怨道,“我们已经走了好几小时了吧?”

暮光找到了一片干燥的林中草地,把大家带了过去,周围茂盛的树木正好可以使他们免遭雨林风吹之苦。刚坐下,便从偏西的婆娑的月影里觉出还有几个小时就到黎明了。

“我们不能在这里呆太长,”暮光提醒道,“呆在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过一会儿就得找一个新的藏身之地。”

瑞瑞抬头,望着暮光。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她问道,“你怎么能这样做?”

“什么?”暮光觉得有些奇怪。

“你么能这样……”瑞瑞批评道,“冷静点吧,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怎么能这样?”

“……”暮光一时语塞。

“暮光?”

“沙沙沙……”

深厚的灌木丛里一阵突然的骚动,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他们有些转过身,惶恐地望着那隐没在黑暗中的一片灌木丛。

“谁在那?!”暮光起身拦在她的朋友们前面,高声喊道,“是云宝吗?快出来!”

安琪儿突然带着一片胡萝卜从灌木丛里跳了出来,发现了宝贝似的,高兴地啃着。

“安琪儿!”小蝶跑向她的小宠物,喘着气喊道,“我求你别,别再这样做了好吗?我都快被你吓死了!”她又呵斥了她那毛茸茸的宠物小兔子一句,正想把它衔起来甩到背上。

“不要动!!”

小蝶一动都不敢动了。

“为……为……为什么?”她被吓得都带点哭腔了。

“不为什么,只是别动。”暮光命令式地说道。

瑞瑞蹙着眉头走到暮光面前。

“暮光!你到底在做什么?没看见你吓到她了吗?”瑞瑞带着些许责备说道。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暮光语气严肃。

“可是只是一片胡萝卜啊。”

“难道胡萝卜——在这样一片马迹罕至的密林里——一长出来就会被切成片吗?而且还这样新鲜?”暮光反问道。

瑞瑞怔住了,她凝视着小蝶背上的安琪儿。

“别动啊小蝶!”瑞瑞喊道。

“到……到底怎么了……”小蝶都快哭出来了,她呜咽着说道。

暮光缓缓走向小蝶,仔细检查着安琪儿正小口吃着的那片胡萝卜。

“我觉得这绝对是个陷阱……小蝶,你觉得安琪儿吃的那片胡萝卜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小蝶缓缓俯身,望着那她那白色的小宠物。此时她看出端倪了。

“胡萝卜上面……系着一根细绳……公主在上……到底发生什么了……?我该怎么办?”显然,小蝶有些惊慌失措。

“什么都别做!就把安琪儿放回地上,让它回到那片灌木丛里!”

“我……我做不到!如果它因此受伤了怎么办?”

瑞瑞喊道:“我们必须这样做!你必须把它放下来!云宝黛西此刻一定正看着我们呢!”

“我……我做不到……”

“你必须这样做!”

“我做不到!!……我……我动不了了!”

小蝶低声抽泣着,恐惧让她寸步难行。暮光缓缓向前走去,步步为营。她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凝视着那根绕在胡萝卜上的细绳。安琪儿在一旁皱着眉头,显然它知道暮光打算干什么。

“安琪儿,过来,把它给我。”

就在暮光要从那小兔子手中够到那一片胡萝卜的时候,那小兔子从小蝶身上滑落,拉动了绳子。

暮光和小蝶蹄下的地面迅速塌陷,斯派克和瑞瑞急忙赶去帮助他们正被拖入密林深处的朋友们。瑞瑞和斯帕克拼尽全力,试图抓住她们,或者只是单纯地减缓她们被密林吞噬的速度。但是一切的努力无济于事,反倒连同他们一起也被拖入了那漆黑的洞窟之中。伴着一声惨叫,他们被黑暗吞噬。

别离

当那黄色的小天马从昏迷中逐渐醒来的时候,一切都显得那么模糊,脑中似乎回想着沉闷的铃声。那黑暗起初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但是她的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她发现自己四周都是岩壁,远远地能看到一点光亮。

“暮……暮光?”小蝶含着泪,哽咽着说道。她太害怕了,她担心自己此刻已经和自己的朋友们阴阳两隔。“斯派克?……瑞瑞?……安琪儿?你们在哪啊?”

有什么东西从她的侧面跳了出来,小蝶被吓得尖叫着跑到最近的岩壁下。她颤抖着转过身,却发现那不过是安琪儿。

“哦……哦天呐……安琪儿你真是吓死我了……以后可别这样了……”

稍远处传来一阵闷响,安琪儿皱了皱眉。

“暮光?暮光?是你吗?”小蝶有些害怕,却又有几分惊喜。

“呃……是你吗小蝶?你在哪?”

“我在这儿!”

“公主在上……这真是太糟糕了……太糟糕了……”

瑞瑞的声音想起,在幽深洞穴的岩壁间回荡:“暮光!你没事吧?”

“斯派克呢?斯派克在哪?”

小蝶四下张望着,除了自己和安琪儿,再无他人。

“斯派克不在我这儿!”小蝶喊道。

“瑞瑞?斯派克在你那里吗?”

“嗯……不在,他不在这儿。”

小蝶不用看都知道暮光此时有多么绝望,她知道暮光不想失去那条小龙。

“不!!不!!!斯派克!!你在哪儿啊!!!”暮光绝望地喊道。

“暮光!!”瑞瑞呵斥道,“你给我冷静点!斯派克可能刚刚才醒过来!”

“那……那如果他早就醒了呢?!”,暮光喘着粗气说道,“如果……如果他独自一龙走了呢?如果云宝黛西此刻已经抓到他了呢?瑞瑞!小蝶!你们能想办法过来吗?或者你们能想办法找到出去的路吗?”

“我看到远处的亮光了。“小蝶说道。

“我也看到了!“瑞瑞喊道。

暮光顿了顿,说道:“那好极了!好了大家,那道光可能指向洞穴的出口,我们在那里集合!但愿斯派克没事!“

“好的暮暮!“瑞瑞喊道。

“不……不……等……“

小蝶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她朋友们的蹄声已经远去了。

“暮……暮光?……瑞瑞?……不要……我……我不想一匹马呆着……“

恐惧的泪水顺着小蝶脸颊滚落,安琪儿跳上她的背脊,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鬃毛。

小蝶抽着鼻子说道:“哦……安琪儿……我知道你是……你是不会离开我的……谢谢你了……我们动身去寻找大家吧。“

小蝶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歪歪扭扭地伸出了一只蹄子,缓缓地走向那远处昏暗的光点。

无情

恐惧猛烈撞击着小蝶的心脏,体内肾上腺素含量的激增她觉得自己有些晕乎乎的不知所措了。她只觉得背上那只小宠物此刻正紧紧抓着她柔软的粉红色长鬃。

“啊啊……没事的安琪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哦~”小蝶强颜欢笑,安慰着那只雪白的小兔子。

突然间一小块岩石从小蝶面前落下,石头的落地声猛地炸响,在空旷深邃的洞窟里,撞击着岩壁,回荡着。小蝶被吓了一大跳,但她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迈开蹄子走过那一小块岩石。

“你看,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伤……”

“咝咝咝……!”

小蝶被吓得尖叫着冲到最近的岩壁之下,抖成一个球。“不要……不要过来……”

过了好久,小蝶才缓缓睁开眼睛。白色的小兔子正站在她面前,轻轻握着她的鬃毛。小蝶凝视着她的小宠物,一股温暖的安心的感觉从心底漾起。

“安琪儿……谢谢你……要是没有你的话我还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才好……安琪儿?”

那只平时有些固执的小兔子正紧紧盯着小蝶身后的岩壁,眼神里满是让小蝶感到痛苦不安的恐惧。

小蝶知道她身后一定有什么东西,她缓缓转过身去,眼前呈现的景象把她吓住了。

硕大的红字,用新鲜而粘稠的血浆写在岩石之上。

“无处躲藏的你,能逃到哪里去?”

这一切吓得小蝶透不过气来,她喘着粗气,缓缓后退,希望尽可能远离这血淋淋的“题字”。

“咔嗒!”

小蝶紧紧闭上眼睛,她不知道这声音来自何方。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恐惧以及求生的本能告诉她要赶快跑开——跑地越远越好。可这时,她却发现她的一只蹄子被什么东西拉住了。她转过头去,一只锋利的、金属制成的捕兽夹紧紧地夹住了她的腿。当她看到从自己被这金属装置夹断的腿上涌流而出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当小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苦痛已然如潮水一般用来,淹没了这匹浅黄色皮毛的小天马。可怜的小蝶啊,她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痛苦呢?毕竟在这之前,她最难受的经历也不过就是被一只蜜蜂蛰过呀。疼痛使得她的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从心口跳出来了一样。她大口喘着粗气,希望能让自己稍稍冷静一点。但是疼痛却如同尖锐而炽热的钢针一般砸进了她的大脑,她发出了撕心裂肺一般的惨叫。

小蝶猛力拉扯着被捕兽夹夹住的腿,拼尽全力,希望能让这死死夹住她的东西松动分毫。可是她错了,这样做不过使得那捕兽夹尖锐的金属齿开始无情地撕咬着她裸露的骨头。这难以描述的痛让这小天马感觉自己快要昏死过去了,但是与此同时,这疼痛也让她更加用力地拉扯着自己的腿,毫无疑问又让那痛苦愈发严厉地折磨着她的身体。

“你好啊啊啊~!”

这阴森的声音吓得小蝶停止了挣扎,她抬头这恐怖的问候声的来源,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远处,一个黑影缓缓向她逼近。小蝶吓得都要窒息了,她高声尖叫。

“暮光!!……瑞瑞!!……塞拉斯蒂亚公主!!不管是谁,救救我啊啊啊啊啊!!”

小蝶大口喘气,尽可能一动不动,这时,她终于看清了那个向她逼近的黑影的形貌。那不是暮光,不是瑞瑞,更不会是塞拉斯蒂亚公主。

“云……云宝黛西?”小蝶怯生生地问道。

黑影没有回话,小蝶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了,那正是云宝。那肢体残缺的天马正蹒跚地向她逼近,脸上挂着疯狂的诡异的笑容。她全身上下都是重度烧伤一般的伤口、疤痕和血泡,层层叠叠的。而她原本彩虹一般的鲜艳、白云般绵软的皮毛此时早已成了焦炭一般的颜色、焦炭一般的质感。如果不是那标志性的紫红色的眼睛——此刻它正紧紧盯着无路可逃的小蝶,若雄狮紧盯着被逼到绝路的猎物一样——小蝶完全认不出她是谁。但是,当小蝶望向另一只眼睛本该在的地方的时候,她被吓呆了。她只看到了一个深深陷在头骨里的黑黢黢的洞,眼球不知去向,只留下支离破碎的扭曲的肌腱。小蝶拼尽全力挣扎,希望能在那黑影走到自己面前之前重获自由。

“嘿嘿嘿……!!哈哈……!!呵呵呵……!我看到你了!哈哈哈哈哈!!”

那早已完全疯了的天马愈发逼近, 此刻小蝶完全看清了,看清了她脸上挂着的疯狂的笑容,看清了她嘴角腐烂脱落的血肉,看清了由这一切所造成的恐怖的微笑。小蝶已经被吓得完全喘不过气了,恐惧已经渐渐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此刻,她唯一知道的,就是拼尽全力挣扎,拼尽全力做着无望的呼救。

一切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一声脆响,洞穴死一般的寂静。

之后,是不幸的小蝶的啜泣声。

她知道,自己的腿断了。火烧般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她,让她几近崩溃。而此刻,云宝黛西距离站在她们之间的安琪儿只有一步之遥,诡异地笑着。之后,洞穴里灌满了云宝疯狂的笑声。小蝶一时无法相信,这恶魔咆哮一般的声音,竟是她最好的朋友看到她受到如此折磨时所能发出的。

云宝黛西继续一步步地逼近着小蝶,折磨小蝶带来的快感让她感到无比的享受。突然间,安琪儿猛地冲上前,跳上了云宝伤痕累累的背脊。云宝黛西没有尖叫,她只是低声咕囔了句什么。之后,她阴笑着转过头,一口咬住了那小兔子的脖子。之后,她就像丢一个洋娃娃似得把那小兔子甩飞了。此时的小蝶,早已被这场景完全吓傻了。

“不……不要!不要啊!!不要这样!!我……我求求你放过他吧!求你了!!……安琪儿!!”

云宝再次衔起那只小兔子,猛地一甩把他丢到地上,之后,云宝用一只蹄子死死抵住了那只小兔子的头颅。

“嘻嘻嘻嘻嘻……”

云宝牢牢盯住小蝶,看戏似地看着她痛哭流涕地乞求自己放过她那无辜的宠物。

“云宝……我……我求求你了!……不要……不要伤害它……我……不要啊……不要……不……”

小蝶绝望地看着安琪儿的眼睛,那虚弱的小兔子伸出一只前爪,而小蝶也刹那间忘了断腿灼热的疼痛,向着那小兔子的方向伸出一只蹄子。

“我……我对不起你……我……我真的……真的很……”

一声沉闷的咔嗒声爆响,在洞穴深处飘远了。

“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安琪儿!!”

云宝黛西像丢垃圾一样把那小兔子丢到了一边。继续必进可怜的小蝶,脸上那僵硬、恐怖、恶心的笑容依旧。

“为……为什么……安琪儿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你个怪物!!混蛋!!你到底对云宝黛西做了什么!!她本来绝不是这样的!!你到底是谁!!”小蝶悲愤地咆哮着。

云宝黛西张开仅存的翅翼,只用后腿立在小蝶面前。之后,她开始无情地前蹄踢打着小蝶的头颅。可怜而无助的小天马疼得撕心裂肺地叫喊着,鲜血渐渐糊住了她的视线,也渐渐糊住了她的意识,呼救声愈发虚弱,终于成了有气无力的抽噎。突然间,云宝黛西不再殴打这无助的小天马,她突然收了蹄,想起了什么似的跑到了一边。

小蝶此时只能看到那遍体鳞伤的天马在远处凝视着她,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切突然停止了。她甚至以为云宝动了恻隐之心。可这时,身后一阵低沉的咆哮声响起。小蝶已经没法出声了,她用尽全力回头,眼前的景象击碎了她所有的幻想和希望。

一群狼被鲜血的气息吸引而来,这里,正是它们的巢穴。此时,狼群低吟着,将无助的小蝶团团围住。

小蝶最后看到的景象,除了饥饿的狼群,便是向远处那个她再也无法到达的光点狂奔而去的云宝黛西,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的丧心病狂。

小蝶的呼救声渐渐虚弱,最终风一般飘散消失在了洞窟之中。

血腥味碎散在幽暗的洞窟里,终至于无法辨识。

狼群的结束了它们的盛宴,四散而去。

洞穴里,复又归于平静,只是世界上从此再也没有小蝶这匹有着浅黄色皮毛、粉红色长鬃、水绿色眼眸的的小天马了。

诱惑

小蝶然已去了,而另外两匹小马对此毫无察觉。此刻,瑞瑞正向着那个浅蓝色的光点进发。她时不时回头看看,确定自己没有被什么东西跟踪着,有时她也会低头看看,确保一路上的尘土没把自己美丽的毛发弄得太脏。蓝色的光点愈发近了,突然变强的光线让她不由自主地眯着眼睛。瑞瑞终于习惯了这对她来说一时有些耀眼而炫目的光线,当她看清楚周围的一切时,她被眼前惊人的景象惊得愣住了。

此刻,她正身处于一个镶满成千上万颗钻石的洞窟的中部,满眼望去,皆是星星点点、澄澈透明的钻石,映射着五颜六色的光。

“我的天呐……”瑞瑞感叹这造化灵秀道,“这地方真是太惊人了!”

瑞瑞使劲摇了摇头,想要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真正的头等大事——逃命上来。但是周遭七色的、梦幻的、完美无瑕的光晕完完全全把她迷住了。一块在她看来无比特殊的钻石让她不忍离去。她走向那块钻石,钻石里也映出了另一个瑞瑞,似一块薄薄的障壁,打破了,便是去往另一个奇幻的世界的路途。

“天呐……”瑞瑞赞叹着这一切,“我都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了……我一定一定一定要把你带走!”

瑞瑞激动得都要跳起来了,此刻的她,完全忘记了正在一步步逼近的危险。她用她的魔法将目力所及的每一块碎散在地上的钻石装入她的鞍包。突然间,她看到自己的左侧,闪过一道诡异的光。她一惊,猛地转头,望向身后黑黢黢的甬道。一阵阴惨惨的风倏忽拂过她的鬃毛,她被吓得一声尖叫。由美丽夺目的钻石带来的喜悦此刻再次被恐惧所代替。瑞瑞不想再凝视着那幽暗深邃的甬道,赶忙转过头去。

那青蓝色的冷血杀手,满脸是烧伤一般的血痂,正挂着一副令马恐惧的笑容,凝视着她。咧开的嘴角几乎延伸到耳根,在那巨大的弧度之后,是残损不全的、尖锐的牙齿。

“乒!!”一声低哑的嚎叫,似乎是对走到末路的猎物的恐吓。

瑞瑞不想再在这恐怖的笑脸前停留分毫,她拼尽全力,四蹄生风,向着前方的一个拐角冲去,一块巨石不知何时落在了路中央,瑞瑞猛一跃,躲在了巨石的后面。因恐慌而产生的肾上腺素让她的心脏砰砰直跳,但是她仍旧尽可能保持镇定和安静。一片死寂的洞窟里,只有云宝黛西的蹄子轻轻撞击地面发出的声音在低低地回响。

“瑞~瑞!……哦,瑞~瑞!!瑞瑞!!……嘻嘻嘻!”

这声音让瑞瑞觉得胃里一阵恶心。她拼命晃着脑袋,想要把这张丑陋、怪诞的面容从她的脑海里赶走。她一时无法相信,这扭曲破碎、近乎无法辨认的的脸庞,竟属于她最好的朋友。

“出来吧~出来吧!无论你此刻身在何处!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间,整个洞穴一阵晃动,天顶的钻石碰撞出清脆的银铃一般的声响,传到地面上,在宽阔的洞窟里回响。又是一阵碰撞发出的巨响和晃动,瑞瑞惶恐地望向挂满尖锐钻石的洞顶,摇晃让它们断裂,落向瑞瑞所在的位置。瑞瑞赶忙跳到一旁,可是又有更多的钻石断裂、坠落。求生的本能使他在洞穴里四处跳跃着,躲避那些尖刀一般锋利的钻石。终于到了一块相对安全的地方,瑞瑞打算停下来喘口气,却看见那蓝色的天马正静静地站在不远处,观赏舞蹈一般地凝视着为了活命而四处乱跳、奔逃的她。还没等瑞瑞反应过来,那蓝色的天马猛地一跃,把这匹白色的独角兽直挺挺地撞倒在地。等到瑞瑞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死死地按在了地上,鲜血和唾液从她的嘴角涌出。云宝黛西咆哮了一声,牢牢咬住了那独角兽的角,愈发用力地撕扯着。

“云宝!!啊!!不要!!别这样啊啊啊啊!!”疼痛使那独角兽大喊着求饶。

瑞瑞拼尽全身力气想要推开那癫狂了的天马,但是那腐烂粘稠的肌肉却使她完全使不上力气。云宝黛西自然是不想让瑞瑞轻松逃走,她拖着那独角兽的角,似乎想把她拽到什么地方去。孤注一掷的白色独角兽集中精力,一发魔法光球一般炸开,把那天马甩到了一旁。

瑞瑞不敢停留片刻,她赶忙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可是没跑多远,她又一次被那天马撞倒在地。云宝黛西骑跨在瑞瑞的背上,又一次用她锋利的牙齿咬住了瑞瑞的角。瑞瑞拼尽全力,希望把那早已失去理智的天马从背上甩下去,可一切皆是徒劳。

“喀!”

一声脆响响起。

瑞瑞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岩壁和钻石之间回荡着,她的角已经快要被折断了。绝望之中,瑞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希望能够再使用一次魔法。但就在咒语显效之前,她的角完全从她的头颅上断开了,连锁反应导致了一次剧烈的爆炸。

瑞瑞被突然炸响的空气甩到了岩壁下,鲜血从原先是她的角的位置——此刻那里已然成了一个殷红色的深深的窟窿——涌出,洒落到地上。有些昏昏沉沉的瑞瑞睁开眼睛,看到那远处的恶魔此刻正背对着她,像一只啃啮着骨头的恶狗一般,撕咬着她断裂的、带血的角。

泪水盈满了瑞瑞的眼眶,濡湿了周围白色的绒毛,前额剧烈的疼痛让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她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也变得僵硬而麻木,以至于她完全没办法保持平衡。瑞瑞只觉得蹄下一软,她又一次倒在了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尽管她依旧在拼尽全力挣扎着,希望能逃离这厄运的魔爪,但是滴落在地面上的殷红的血连成了一条血路。但是,她一切的挣扎皆成了徒劳和泡影。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那天马啃啮的声音也愈发远去。脑部缺血使她昏昏欲睡,仅存的一丝气力随着洒落的血液和飘零的意识散去,她再也爬不动了。

她挣扎着转过身,凝视着那些悬挂在黑暗的洞穴的穹顶上的,繁星般闪耀的钻石。模糊的视线里,一切仿佛真的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些夜风轻拂、星光闪耀的日子。她似乎忘却了渐进的死亡,只是觉得出奇的平和与安详。

可是,那扭曲恐怖的脸庞突然间出现,击碎了这刹那间的平静的幻象。望着无力而无助地躺卧在地上的瑞瑞,云宝黛西发出了疯狂的笑声。

“请……请不要……不要这样了……我是……我是瑞瑞啊……”瑞瑞有气无力地说道。

“求我。”

“什……什么?”瑞瑞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求我!!求我啊!!求我手下留情啊!!说啊!!你来求我啊!!”

“我……我求求……我求求你……求你了……请不要……不要再伤害我了好吗……”

云宝黛西听罢,默不作声,只是走到墙边,猛地用后蹄踢了一下墙壁。之后,她转过身来,志得意满地望着愈发虚弱的瑞瑞。那熟悉的响动再一次响起,瑞瑞绝望地抬头望去,洞顶尖锐的钻石又一次开始崩裂、坠落。

“可是……可是你说过……你说过放过我的……”瑞瑞轻声质问道。

“那可不是!我只是说了让你求我而已!!我可从没说过会放过你哦!……永别了瑞瑞,认识你,我很高兴!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云宝狂笑着应道。她又猛力踢了一次墙壁,更多的钻石崩裂、坠落,无情地击中了那毫无反抗之力的独角兽。钻石蹦断与掉落的巨响在洞穴里回荡着。

尘埃落定,云宝黛西带着虚伪的笑容从犹在血泊里挣扎、抽搐着的瑞瑞身旁走过,消失在了幽暗的洞穴深处。

满地碎落的钻石里,瑞瑞缓缓闭上了眼睛,走完了这一切的绝望与苦痛。

威胁

暮光一边细心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一遍缓缓走向那从洞口照进来的日光。她还不知道,小蝶和瑞瑞已经离她而去,去到那萍琪和苹果杰克去往的世界了。

离洞口愈发地近了,阳光从洞口溜进昏黑的洞穴,氤氲在一片阴影里,周遭的一切因着明耀的光晕而清晰,阳光也让暮光因幽暗深邃的洞窟而有些不安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但是,斯派克依旧不见踪迹。几分不详的预感悄悄流进了这紫色独角兽的脑海,又旋即被她发现,她摇摇头,祈祷着她的朋友正在出口或别的什么地方,一切安好地等待着她。

温暖的阳光淋遍了暮光,她已然出了洞口。此时,一声石头落地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暮光一惊,猛地转身,却只看到一团她方才经历过的,传递着恐惧的黑雾,弥漫在漆黑的隧洞里。

沐浴着灿烂的光辉,暮光在林间坐下,金黄色的光辉从层层叠叠的林木之间洒下,在松软又有几分潮湿的、枯棕色的的落叶堆上绘出点点光斑。那晨光,也像一块温暖的毛毯一样,柔柔地裹住了方才经历过潇潇冷雨和漫漫长夜的暮光,轻轻拭去了她皮毛上的汗滴。暮光闭上眼,享受着这一分仿佛久别重逢的温暖与平和。可是,她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她的朋友们。暮光心里隐隐荡漾起几个涟漪,弄皱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水面。她知道她的朋友们此刻就在这洞穴里,却不知道她们究竟身在何方。心中的忧虑愈发让她感到不安。她努力宽慰着自己,理智告诉她此刻最忌讳的就是惊慌和担忧。但是,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从这担忧中觉出了几分恐惧,也不可避免地为她的朋友们的命运而焦虑起来。她不知道,此刻云宝黛西是不是正在她身边,躲藏在某块岩石背后或某处茂密的灌木丛里,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是逃跑吗?可是朋友们还在洞穴里生死未卜。亦或者是去寻求帮助?但是她又应该找谁呢?此时此刻,在这马迹罕至的广袤森林里,她所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暮光再也不能让这忧虑折磨她了,她快速起身,一头扎进了那一团黑雾之中。她不能抛下她的朋友们,无论是小蝶,还是瑞瑞,还是斯派克,以及……云宝黛西。

暮光沿着她先前走过的路一路狂奔,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岔路,一条正是来路,另一条则有些陌生,她深吸一口气,跑向了另一条。

走了没多久,暮光在岩壁上发现了一道窄窄的裂隙,她向裂隙里看去,满眼是鲜亮的蓝色光晕。她用魔法在石墙上炸开了一个刚好能容她通过的小洞口,还没有走进去,她就被映入眼帘的无数闪耀的钻石怔住了。她定了定神,走进了这为无数巨大的钻石装饰着的洞窟里。不知因为是宝石过于多彩夺目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暮光觉得自己的思绪有几分涣散,因此她不得不多花几分力气使自己不完全被那罕见的宝石吸引住。突然间,一滴黑红色的血液滴落在她眼前的地面上,她呆住了。一阵不祥的预感涌过心头,暮光缓缓抬头,正和她那早已失去理智的朋友的疯狂的眼神对视着。一同映入眼帘的,还有云宝那浸润着鲜血的脸庞。恐惧让暮光不敢动了,她尽可能安静地呆着,寄希望于云宝不会把她当作什么威胁。沉默了许久,云宝先开口了。

“你好啊啊啊啊!”音调和语气是那么的陌生。

不知所措的暮光尽可能稳住呼吸,颤抖着回应道:

“你……你好?”

“别~来~无恙啊?!”

“呃……我……还好?”

“很好!!”云宝吼道,仿佛赢了个宾果游戏似的。

暮光被这突然的咆哮一震,四蹄一软跪在地上。她定了定神,抬头望去,终于看到了那位她阔别已久的朋友。但是只看了一眼,暮光就被云宝凄惨的样子吓得不敢作声了。此时的云宝,早已不是当年那匹漂亮帅气的小天马了,她全身都是深深的、淌着血的伤口,有几处伤口是那么的深,加上已经溃烂,甚至可以隐隐看到皮下的组织和骨头。乍一看去,似乎是一句残破的尸体。暮光的嘴唇翕动着,不知如何是好。

“啊!……怎么了吗?怎么不说话了?!!”望着被惊住的暮光,云宝开口问道。

“云……云宝……公主在上……你到底……怎么了?”暮光结结巴巴地问道。

暮光不忍再看,她背过身去,但是云宝却一步步逼近着她那紫色的可怜的猎物,玩弄着她的恐惧。暮光虽然背着身,但是她此刻正慌乱地四下张望着,她知道那蓝色的天马此刻正死死盯着她,缓缓提起了她的蹄子。恐惧堆满了暮光的大脑,四肢却被恐惧死死钉在了地面上,她再也受不了这一切了,她想发出一声悲鸣,脖颈却被那蓝色的天马牢牢地扼住了。窒息的感觉激起了暮光求生的欲望,她奋力挣扎着,希望把那天马从她的背上甩下去。缺氧已经让暮光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了。她努力集中精神,打出一发魔法的光,抓住了那疯了的天马的尾巴,把她丢到了一边。暮光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尽力想要站起来,可是缺氧让她一时难以找到平衡。突然暮光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什么东西踹了一下,本就没有站稳的她伴着一声巨响一下子飞出了老远。方才落地,暮光就觉得自己紫黑色的鬃毛被那蓝色的天马咬住了。之后,一阵因撕扯导致的疼痛让她头皮一阵发麻。

暮光觉得自己的鬃毛都要被扯下来了,钻心的疼痛让她发出阵阵哀嚎,回响在洞穴里。她想跑,但是却没法移动分毫,因为她觉得自己的颈椎都已经快要折断了。云宝黛西低下头,似乎准备拼尽全力给她的朋友——此刻的猎物——以最后的打击。暮光借此机会,猛地起身,用后蹄踢中了云宝的胸口。那嗜血的猎手被踢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暮光赶忙全速向出口冲去,日晕再一次映入眼帘,暮光却想起了什么似的,折向了相反的方向。她挤过狭窄的洞壁,踏入一条小小的沟渠。

突然,她感到自己的蹄子好像踩到了什么温暖粘稠的东西。

悲怆

那有些奇怪的液体,温暖,粘稠,却又很滑,暮光刚一踩上去,就猛地滑倒在地,她好几次试着站起来,又好几次滑倒。等到她好不容易站起来,一阵刺鼻的腥臭味灌满了她的鼻腔,一阵恶心之后,暮光缓缓望向地面。

眼前所见的一切,真实地让她一时无法相信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暮光愣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躺卧在血泊里的小蝶残缺不全的尸体。曾经鲜亮的黄色皮毛如今沾满了尘土的发黑的凝血,几乎与四周的岩石的颜色无异。当年清秀的脸庞如今也蒙满伤痕和血痂,几乎无法辨认了。

暮光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稳下的呼吸又一次因这恐怖的画面变得急促了,而她威威打颤的四蹄也折射出她内心的惶恐。

“小……小蝶……”暮光呻吟着,“不……为什么……不!!”

暮光伸出前蹄,想要从血泊中抱起她最好的朋友,但是,此刻能为她拥入怀中的,还剩下什么呢?这可怜的小天马的血肉几乎已被啖尽了,连骨头都已经变成了无数红白色的碎块,她曾经是如此美丽灵动的眼睛此刻成了两个静卧在头骨旁的无神的沾满血的小白球,翅翼则被从身体上生生撕下,啃尽皮肉之后弃置一旁。

紫色地独角兽无力地靠在有些潮湿的岩壁上,又猛地用力用脑袋撞向洞壁。她牙关紧锁,却又无法抑制她悲愤的呐喊。

“不!!不!! 不!!为什么……为什么!!……小蝶……不!这是我的错!我的错!!小蝶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我……我真的不是……真的不是有意想让你……真的不是有意……原谅我……我不想……我绝不想一切变成这样啊!!”

暮光含着泪抬起头,恰好看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飞过,她顺着那个身影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条狭窄的岔路。暮光觉得自己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几滴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到嘴里,咸咸的。尽管泪水让自己眼睛有些火烧似的生疼,她也想再在这里陪可怜的小蝶一会儿。但是暮光觉得自己得去那个岔路看看,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似乎冥冥中有什么东西指引着她。她定了定神,便马不停蹄地冲向那条岔路。

岔路尽头又是一片水蓝色的光晕,暮光一头扎了进去。

好不容易适应了这陡然刺眼的光,暮光看到了她的另一位朋友。

瑞瑞的身体被无数尖锐的钻石贯穿,把她死死地钉在了地上,她洁白的皮毛如今早被干结的血液染成了黑红色。

暮光被吓得猛一后退,她不肯相信这一切,疯了似地眨着眼睛,似乎想要把这血淋林的画面从自己的视线里抹去。但是,这画面,早已深深刻在了她的视线和脑海里。

“不!……不!!为什么瑞瑞你也……!!不啊啊啊啊!!!”

暮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汹涌的心绪了。她躺在地上,把头深深埋在胳膊里,任凭涕泗横流。她已然失去了萍琪派和苹果杰克,而如今小蝶和瑞瑞也弃她而去,这一切,早已超出了这年轻独角兽的内心能承受的范围了。

暮光悲恸地哭喊着,她多希望她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个恐怖的噩梦啊。但是她深知,梦醒时分,依旧是这个盈满绝望、悲痛和恐惧的洞窟,失去的朋友,也早已走远,不复归来。

愤怒渐渐开始侵蚀这紫色独角兽的内心。

“暮~光~!哦……暮~光~!!”

蓝色天马地狱游魂般的声音再次在岩壁间回荡,但此刻的暮光却不再觉得恐惧。

云宝黛西还活着,暮光觉得自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一切了。

她曾经满怀希望,不相信云宝已然堕落到无法挽回的说法,但是这一路的凄风苦雨,并这一程以来的种种心碎和悲痛,似乎正在嘲笑着她前些日子的幼稚。暮光知道,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此刻早已堕落成了一个嗜血的恶魔。紫色的独角兽此时再也没法压制住内心熊熊燃烧的怒火了。那怒火,在胸口炽烈地燃着,化作一道锐利的灼灼的光电,映在她的眼眸里。暮光隐隐觉得,自己的怒火激起了体内潜藏的魔法的力量。此刻,那力量似乎化作了她血液的一部分,伴随着心脏和动脉有力的跳动,周遍全身,输送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温热的感觉。此时的暮光闪闪,除了为这一切创痛勾起的愤怒,再无其他情感。

那紫色的年轻独角兽,因汹涌的愤怒的大潮,渐渐地有些失控了。

慈悲

暮光诀别地看了一眼长眠在钻石里的瑞瑞,从藏身之处猛地跃进了开阔的洞窟里。不出她所料,云宝黛西正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到来。

盛怒的烈火依旧在那紫色独角兽的胸膛里熊熊燃烧着,那烈火逐渐化作一道锐利的光,在她的眼眸深处跃动着。暮光望着那青蓝色的天马,缓缓走到了这四壁镶嵌满各种宝石的洞窟的中央。

“嘻嘻嘻嘻……!”云宝阴阴地盯着的悲伤而愤怒的暮光,“你不觉得很美妙很公平吗?!”她疯了似地大笑着,“你难道没发现我们所想要的是同一样东西吗?”

暮光一言不发,尽管愤怒让她有些无法自持,但是她还是静静地站着,用蹄子刨着地面。她拼尽全力,只为使自己在盛怒之下保持住理智。

“怎么不说话了?!”云宝吼道,“放马过来啊!!来啊!!我知道的!!你现在只想杀了我!!就像我杀了你的朋友们一样!!”

暮光的角上渐渐漾出紫色的半透明的光,愤怒和悲怆最终战胜了理智和自律。暮光知道,由这些天来所经历的一切引发的苦痛,并无可名状的憎恨和对于那些离自己而去的朋友们的负罪感正缓缓将她包围,并逐渐将她吞噬。

“呃……呜……”理智和愤怒的鏖战让暮光感到万分难受,她呻吟着,带着残存的理智诘问道“那么……斯派克……在哪里?”

“斯派克?”云宝没料到暮光会问起这个,“嗯……就是你的那个助手?”她花了好大的劲才想起来“斯派克”这个名字。

不祥的预感在心中腾起,暮光再也不想克制泪水的涌流,她冲着那天马,疯了似地咆哮着。

“斯派克在哪里!!你把他怎么了!!告诉我!!告诉我啊啊啊!!!”

“那又怎样?!”云宝轻蔑道,“你到底想干嘛?!!为什么你不杀了我?!!你不是想要杀了我吗?!!”

“告诉我……斯派克到底怎么了?!!!”

一道光束从暮光前额的角上汹涌而出,若一条长龙,怒号着飞向那青蓝色的天马。可云宝黛西抢先一步,猛地跃起,用力踢向洞穴的岩壁。伴随着一阵震动,钻石从洞顶崩落下来。但是暮光的反应也足以使他免遭瑞瑞的厄运,她从那一团烟尘之中冲出,站定,环顾四周,却只看到满碧的钻石。云宝再一次幽灵似的失去了踪迹。

“杀……!!”

破碎的音调在洞壁之间回荡着,辨不出来源。暮光一时不知道究竟该将注意力转向何方。她刚打算用自己的魔法去描绘洞穴的情况,就被猛地撞倒在地。没等她反应过来,脸上就被重重地来了一击。之后,沉重的击打雨点般落在暮光脸上。

“去死啊!!给我去死!!……为什么你不给我去死!!!”

云宝怒吼着,死命击打着这似乎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紫色独角兽。暮光尽可能保护着自己的要害部位,同时寻找着反抗的机会。突然,她找到一个空隙,一个鲤鱼打挺,抱住了那只蓝色的天马。伴着一声愤怒的呐喊,她拼尽全身气力,把那天马从她的身上推开。紫红色的光束在她的角上聚集,随即在暮光的咆哮声中,清泉般喷流而出,涌向那根本没有时间反应的天马。随着一声炸响,云宝黛西被甩飞,重重地撞在了岩壁上。碎岩和尘土亦扑簌簌瀑布般落下,洞窟里瞬间漾满了尘雾。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加上暮光心中熊熊燃烧的烈火,她一时没注意到黛西被甩飞时脸上的表情。

四散的尘土的碎岩落定,尘雾渐渐散去,余怒未消的暮光踩过地面上厚厚的积灰,走向那天马被炸飞的方向,淡淡的光萦绕在角上,似乎随时准备给予那天马最后一击。可是,当暮光看到在洞穴岩壁的角落里抖作一团的黛西时,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

此刻的黛西,眼里再没了先前的杀气,剩下的,只有恐惧。

暮光静静地站着,望着瑟瑟发抖的黛西,觉得胸口跳动的怒火渐渐熄灭。渐渐平静下来的她,也因刚刚那场激斗而觉得出奇疲惫。

往后,带着几分狐疑和隐忧,暮光轻轻走近些,微微附身,关切却又小心地望着那趴在地上的小雌驹。此刻的黛西,似乎再不是先前那个冷酷嗜血的杀手,她就这样,向一个受了欺负的委屈而又弱小的孩子一样,无助地趴在地上,身体颤抖着,四下张望的眼神里,映满恐惧。

“云……云宝?”暮光试探着问道。

“暮光……?!”云宝抬起头,循着暮光声音的方向,惊异地问道——方才发生的一切,她一无所知。

黛西撑起前蹄,尽力想要站起来,可却是徒劳。长期的饥饿、缺水和睡眠缺乏已经夺去了她几乎所有的体力。

如今,已是深秋,夏天的溽热早已散去,寒风已然掌控了世间。可种种折磨已经让黛西用来保暖的皮毛脱落殆尽了,此刻的她,根本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抵御严寒的东西了。阴暗的洞穴里,黛西只觉得刺骨的冷。生理的本能使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意图借此产生一些少得可怜的热量,却只是杯水车薪。

“暮……暮光……你……你在哪里?!你在哪里?!”黛西气若游丝,焦急地问道。似乎是一个迷失在旷野里的孩子,在无星无月的暗夜里,听到了父母的声音似的。

“我就在这儿。”暮光尽可能冷静地说道。

“可……可是……我……我看不见……我看不见你……”黛西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道,似乎是在请求暮光靠近一些。命运的冷酷已经几乎完全摧毁了她的视力。

暮光听罢,还是有几分迟疑和担忧——先前遭遇的一切,让她一时无法确定迎接自己的到底是不幸的朋友,还是无情的陷阱——但是对朋友的关心最终胜过了对危险的犹疑,暮光冲到了黛西身边。

“我就在这儿!就在你面前!云宝!看啊!”暮光尽可能用一种轻松又带着惊喜的语调说道。

“可是我……可是我看不到……”泪水从黛西空洞的眸子里涌流而出,“我……我看不见……看不见……”

暮光觉得自己的喉咙里似乎梗着什么东西,她轻轻俯身,用前蹄枕起黛西的脑袋,凝视着她仍旧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着的眼眸。暮光知道,云宝的世界,大约已是一片黑暗了。

“我……我对不起大家……”云宝抽泣着,“我……我对不起……真的……我对不起……可……可是它们和我说……如果……如果我放弃……放弃的话……这一切……一切的痛苦就不会有了……所以我……我……对不起……可是……可是我真的……真的再也受不了了……”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暮光宽慰道,“我会尽全力尝试让这一切恢复如初的……”

“不!!”黛西突然尖叫道。

暮光怔住了。“怎么了吗……?”

“杀了我!!”

“什……什……什么?”暮光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话。

“请……请杀了我……”黛西哭喊着恳求道,“我……我再也受不了这种负罪感的折磨了了!!求你了暮光!!杀了我吧!!否则我会杀了你的!!”

暮光内心如堕冰窖。她依旧无法相信这浑身沾满鲜血的小天马的请求。突然间,她听到了黛西因恐惧而喘粗气的声音。

“不……不!!”黛西喘息着,颤抖着恳求道,“不要!!走开!!走开啊!!”

“云宝?!”暮光惊诧道,“发生什么了?!你看到什么了吗?!”

“暮光……!别……别问了……快跑!!快跑啊!!”黛西拼尽最后一丝意识喊道。

“云宝……我……”

“太迟了!!”

救赎

云宝龇牙咧嘴地笑着,先前温馨的距离此刻化作了最大的威胁。还没等暮光从这突然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她的脑袋便被云宝死死地抱住了。之后,肌肉被撕裂的剧痛电流般传遍了紫色独角兽的全身,她撕心裂肺地惨叫着,却只是让那癫狂的天马咬地愈发紧了。再往后,迎接她的是一阵猛烈的撕扯,似乎云宝此刻正打算将暮光颈上的肌肉一块块私下,并最终让她身首异处。暮光绝望地挣扎着,希望能逃开这死亡的拥抱。但是,死神只是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喉咙,愈发地用力。呼吸渐渐变得困难,暮光觉得她已经没什么力气去反抗这一切了。此刻的她所能感觉到的,只有对黛西——和她那些先她一步而去的朋友们——发自内心的歉意。先前那些激起她斗志的悲愤已经不在了,而这一切,正是面前这恶魔最想看到的。

伴随着一声有些潮湿的撕裂声,暮光的一块肉被生生扯下来了。

撕心裂肺的痛苦让暮光的意识猛地清晰,她奋力扭动着身体,捶打着蓝色天马正牢牢锁住她的双臂。暮光只觉得自己快要到极限了,此刻的她,似乎只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在拼尽全身力气,慌乱地挣扎。至今从未经受过的痛苦锥子一般凿入她的大脑,让她的思维渐渐地有些混乱了。在她的角上,暗淡的光晕伴哑哑地闪烁着,时不时激起清脆的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仿佛那不是一只独角兽的角,而是一个年久失修的信号发生器。那光晕渐渐变得明亮,而暮光的意识也随着这逐渐亮起的光晕变得愈发暗淡。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暮光意识的残光骤然灭去,而她的魔法的光焰,却在洞穴里炸响

巨大的冲击波把两匹小马向两边炸开,暮光被重重甩到洞壁上,当她跌落到地上时,她看到云宝正向着她所在的方向冲来,打算给身心俱疲的她以最后一击。

“去见你那群朋友们吧!!”云宝丧心病狂地咆哮道。

恐惧完完全全地淹没了紫色的独角兽,她倚着洞壁,闭着眼,颤抖着,祈求能有奇迹发生。可是,没有奇迹,此刻的云宝,距离她不过几米远。

暮光绝望又无力地垂下脑袋,把面颊埋在前蹄里,依旧炽热得让她感到有些难受的角恰好直直地指着那向她俯冲而来的天马。

云宝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如此近的距离让她根本没法刹住或者转向。她就这样直接撞上了暮光的脑袋,尖锐的角,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左眼。

言辞几乎无法描述的惨叫声响彻幽暗的洞窟。暮光知道,对于黛西来说,明媚的阳光和五彩斑斓的世界已经弃她而去了。

或许是因为剧痛的缘故,那个恶魔又一次隐退在黛西心中的阴影里了。暮光百感交集地望着那悲鸣着的小天马,自觉似乎找到了机会。她定了定神,她轻轻拭去粘在脸上的殷红的血,缓缓向着在痛苦中挣扎的黛西走去。

此时的黛西,再不是那个残忍暴虐的恶魔,她挣扎着,哀嚎着,希望能够脱离那剧痛无情的、冷酷的玩弄。她甚至一次次用脑袋撞向尖锐的岩石棱角,似乎皮肉上的伤痛能够稍稍给这火烧火燎的感觉以些许慰安,能够稍稍使她好受一点。

暮光这里的情况其实也好不到哪去,先前那番恶战已使她遍体鳞伤。她走近了些,前额微微漾出光晕,那光晕轻轻笼住黛西,把她带到了稍远些的平地上,暮光不忍心看她再这样伤害自己了。

“黛西……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别动……求你了……”喉咙里的焦渴感让暮光每说一个字都觉得仿佛有无数根尖锐的针扎入食道,但是她还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一些。

“杀了我啊!!!”黛西显然并没有听清楚暮光的话语,痛得满地打滚的她只是哭喊着,似乎是在祈求她既恐惧又期待死亡此刻能够快些降临,“公主在上……!!杀了我啊啊啊啊!!”

暮光听着黛西的哭号,心又渐渐绞在一起了。因为她听出了其中渐盛的邪恶。

没多考虑,暮光一个箭步冲上前,俯身用她的依旧闪着微光的角轻轻地抵着黛西的前额。

黛西的哭喊声渐渐弱了下去,她瘫卧在地上,呼吸也从先前的粗重急促渐渐变得平和缓慢。意识稍稍恢复了一点,长久以来梦寐以求的那份安闲和释然,伴着她渐缓的吐吸声,清甜的溪水般,缓缓流进她干涸的心田。

此刻的洞穴里,除了黛西和暮光的呼吸声,再无别的声响。

这片刻的宁静,对于暮光来说,仿佛成了最美妙的音乐。伴着这渐渐萦绕她的宁静,暮光僵硬地瘫坐在地上,紧绷的心弦却又慢慢地舒展开来。似乎,在经历了这一夜的凄风苦雨之后,黎明的微曦,正缓缓在她面前一片漆黑的天幕上展开自己的画卷。

一切的恐慌、杀戮和摧残,那一切的悲剧和泪水,此刻都要结束了吧?这片本应平静如是的土地,在经历这一番波澜之后,又要复归平静了吧?

暮光尽力挪到黛西的身边,望着那匹趴在地上,轻轻呼吸着的几乎体无完肤的小天马。

黛西还活着,这是暮光能够确定的。但是,她一时不知道,此刻的黛西,究竟还有没有意识。她没敢去看黛西曾经如此漂亮清澈的眼睛,因为暮光深知,光明已经抛下那小雌驹离去了。

“云……云宝?”暮光气若游丝,试探着问道。

“暮……暮?”黛西有气无力地回应着,挣扎着想要转过脑袋。

已经够了。黛西不仅还活着,而且还能够说话。这让暮光感到格外的欣慰,她做到了,她没有辜负小蝶和瑞瑞,她救下了她唯一的朋友。

“呵……呃……”黛西呻吟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此刻的她已经虚弱到没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字了。

“嗯?怎么了黛西?”暮光关切地问道。

“水……想……喝……水……”黛西每说一个字都要休息半天。

暮光听罢,赶紧挪到她的鞍包旁边,取出一瓶泉水,又带着它爬到黛西身边。黛西像一只孱弱的小鸟一样缓缓抬头,无力地张开嘴,暮光则将瓶子微微倾斜,甘冽的泉水流进黛西嘴里。尽管黛西大口吞咽着这甘泉,可是还是有很多水从她脸颊上深深的疮口淌出。

尽管浑身是恐怖的、灼烧般的伤,但是那些痛苦和折磨却似乎悄悄溜走了。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黛西已经被折磨的太久了。但此刻,黛西只觉得,自己多久以来渴求的那一份宁静,正随着这清凉的山泉,滋润着她内心干裂焦黄的土壤。

又喝了两瓶水,黛西觉得自己终于有些力气说话了。

“暮……光?”小天马喃喃道。

紫色的独角兽此刻正站在黛西身边护着她,像保护着幼鸟的母亲一样关怀地望着无助的黛西。此刻,听到黛西的呼唤,她再也止不住内心被搅腾起来的情感,任凭涕泗横流。

“我在这,怎么了,黛西?”暮光抽了抽鼻子,稍稍稳住心绪。

“我……我……对不起……可是我……没法阻止……没法阻止这一切……”黛西抽泣道,“暮光……求你了……不要……不要恨……”

暮光竟噗嗤一下笑了:“小傻瓜……真的,没事的……一切都结束了……都结束了……结束了……”

一滴温热的泪珠滚进暮光嘴里,苦咸苦咸的。她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只是柔柔地用一只前蹄抚摸着黛西的前额。过了一会儿,她轻轻抱起了黛西,将她拥入怀中。黛西似乎感受到了这一分久违的温暖,她也颤抖着伸出蹄子,搭着暮光。两只同样经历了黑暗、悲伤和鲜血的无情折磨,又终于迎来这渴盼已久的片刻平静的慰安的小马驹,就这样,在无数宝石的浅蓝色光晕的包围里,相拥而泣。

终结

暮光满眼辛酸地望着黛西眼部的血洞,从鞍包里取出一卷绷带,沿着黛西的脑袋绕了几圈。奶白色的无纺布,瞬间被染作鲜红,沾着几个黑红色的污点。

过了好久,黛西终于攒下了些许气力,“走……吧……”她喃喃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暮光赶忙起身,一边用自己的身体撑起遍体鳞伤的黛西,一边引着似乎将永居黑暗的她,穿过这同样黑暗死寂的洞穴。

双目失明,满身是伤,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睡眠缺乏,黛西步履蹒跚。她时不时毫无征兆地打个趔趄,暮光则及时撑住她的脖颈,防止她跌倒在地。

“暮光……?你在哪?”黛西一时感觉不到暮光的存在,她怯怯地问道。

“别担心黛西,”暮光故作轻松地答道,“我就在你身边……小心脚下哦。”

“好……”

突然,暮光发现远处一道白光一闪而过。

她停住了,同时伸了伸前蹄挡了下黛西,示意她先别动。暮光飞速思考着,她觉得这道白光似乎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暮光……?”黛西不解为何停下,“怎么了吗?”

突然,暮光猛然想起了那道光的主人。

塞拉斯蒂亚公主。

毕竟是她的学生,暮光怎么可能忘记这一切呢。一定是斯派克从这里逃了出去,向她禀报了这一切。

斯派克无恙的释然感一闪而过,往后却是深深的绝望。

“不……糟糕了……”暮光知道,自己和黛西,尤其是黛西,有麻烦了。

“怎……怎么了?”恐惧在小天马心里漾起。

“我们得赶快逃走……”暮光在黛西耳畔语道,“现在,就逃!”

“暮光……”黛西还是一头雾水,可是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打断了她的话语。

整个洞穴都颤动起来,两只小马瞬间失去平衡跌倒在地。暮光赶忙把黛西扶了起来。

“到底发生什么了啊?!”黛西有些害怕,也有些慌张。

“赶快跑!!”暮光厚道,“黛西!!快跑啊!!”

“给我站住!!”

还没等暮光和黛西反应过来,一道白光便在她们面前炸开,将她们震倒。暮光惊惧着回头,看到的是塞拉斯蒂亚公主严肃的神情,以及她身后几个全副武装的皇家卫兵。

“抓住那个凶手。”公主面无表情地下令。

黛西此刻已经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了。她绝望地抱着暮光,在她怀里低声抽泣着。

公主没有说什么,只是用魔法非常轻巧地把那小天马扔到了一边的岩壁下。与此同时,一个卫兵迅速上前,把暮光拖到了另一边。

“不!!”暮光挣扎着,“公主殿下!请等一下啊!!”

塞拉斯蒂亚显然没打算听暮光的,她瞟了暮光一眼,旋即别过头去,望着在岩壁下瑟瑟发抖的无助的小天马。

“暮光?!暮光?!你在哪?!”无助的黛西哭喊着,失明的她四下摸索,希望能够找到她唯一的朋友。

“云宝黛西!”公主吼道,“不许动!!”

黛西完全慌了,此刻的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不……”暮光挣扎着,企图从卫兵手中逃脱。她已经失去太多了,此刻,暮光所想的,只有她那最后一位还活着的朋友。当然,卫兵们是不会放她走的。

“眼下,为了云之都,小马镇以及整个小马国的安全,本庭现将对你作出宣判。”塞拉斯蒂亚冷静地说道,“现在,宣读定罪书。”

“不……!不要!!公主在上!!我……请听我……”

“被告,云宝黛西,被控犯五起一级谋杀罪。经本庭审理,现宣读被告罪行如下。”黛西的苦苦哀求,于愤怒的公主而言,不过是耳旁风。

“我……我可以解释……”

“你在小马镇残忍地杀害了萍琪派。”

“不!!不是这样……”

“之后,你在香甜苹果园的谷仓里野蛮杀害了苹果杰克和大麦。”

“就在刚才,几个小时之前,你在这里布下陷阱,夺去了小蝶和瑞瑞的生命。”公主冷冷地念道,“差点忘了,你还背着一起谋杀未遂罪。你企图杀了暮光闪闪,但是没有得逞。”

“被告定罪书宣读完毕,被告,你如何为自己的罪行辩护?”

“不!!我……我无罪!!我……我没……没有!!我……我……”黛西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她哭号着,想为自己辩解,可是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堵着她的喉咙。“暮光……你在哪里……”她趴在地上,泪水带着血渍从眼角淌下。

“黛西!!公主殿下!!请您等一等!!请听我解释!!”暮光听着黛西的哭求,心如刀绞。

“给我闭嘴!!全场肃静!!”盛怒之下的塞拉斯蒂亚猛地把她的蹄子砸在岩石地面上,震得洞顶的岩灰簌簌落下,与此同时,她前额长长的角上漾出光晕,那光晕的颜色,只让暮光觉得不祥。“现在”,公主稍稍稳了稳情绪,可是语气依旧接近怒吼,“宣读判决书!”

“综上所述,本庭现判决,被告,云宝黛西,忠诚元素,犯一级谋杀罪成立,证据确凿,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求您了……求求您了……不要……不要啊……!!”黛西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她背过身去,抽噎着,恳求着。

公主低下头,尖角正对着那只背对着她抽泣着的,无助的小天马。之后,她稍稍走进了些,却依旧和那个她眼中的恶魔保持着一段距离。对死亡的恐惧,让黛西仿佛坠入了一个阴冷深邃的冰窖,她无能为力,只是不住地颤抖和哭泣。

“现在,你再也不能将恐惧带给这片曾经祥和的国土。虽然你曾让她被恐惧笼罩,但是,自此刻起,小马国的土地将复归安宁。”公主望着抖成一团的黛西,毫无感情地说道,“你有什么遗言吗?”

黛西的前蹄从脸上缓缓滑落,她无力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她的哭泣此时变成了虚弱的抽噎声,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她曾经是如此漂亮的洋红色的眼眸,如今只剩下了残缺不全的皮肉——而她也知道,自己曾经如此鲜亮的虹色的生命,此刻也已是风中残烛。

先是平和的生活抛下了她,之后朋友们一个个离她而去,暮光已是有心无力,在公主眼中的自己不过是个恶魔,光明也已经去了,最后一丝希望也伴着公主看似平静的语气化作泡影,而此刻,她最后所仰赖的这生命,也即将随着公主的咒语化作齑粉。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在雪白的云朵间穿行,再也不能在空中绘出绚烂的彩虹,再也不能和朋友们一起策划一场派对、旅行或者恶作剧,再也不能向小璐传授飞行的技巧……她还有很多事情想做,但是,终点站已经到了。

此刻,她仿佛忽然又能看见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支蜡烛。

她曾经借着它饱览生命五彩缤纷的画卷,也曾借着它走过密林的凄风苦雨。如今,它却只剩下短短的一截,豆粒大的火焰孱弱地跳动着。那蜡烛骤然哔啵响起来,火焰比往日愈发明耀地闪烁起来,照亮了它曾经所拥有的无限的可能与无限的希望。

火焰渐渐灭下去了。

“请……请听我说……求您了……我……我……绝不会……求您了……别杀我……我……我不想死……”黛西哽咽着请求道。

公主只是用一个作呕的声音表示了她对这只小天马的嘲弄和厌恶,她角上的光辉愈发耀眼。

心急如焚的暮光别无选择,一道强光从她前额的角上爆开,周围紧紧包围着她的卫兵慌忙捂住眼睛,她一蹄子踢飞了其中一个,箭一般冲向了她那无助的朋友。

“黛西!!”她喊道。

“暮光!!”

与此同时,公主念动咒语,耀眼的光晕直直地向黛西奔去。尽管暮光成功地在光束击中黛西前抵达,并猛地推开了她,可是,一切还是太迟了。

虽然暮光承担了大部分的攻击,但是光束还是打中了黛西的脑袋。两只小马驹一同倒在了黑黢黢的岩窟里,她们的意识也一同坠入了深渊。

塞拉斯蒂亚瞬间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她吓得呆住了。之后,她听到了暮光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不!!!!!”塞拉斯蒂亚绝望地喊道,她没有料到,自己最优秀的学生竟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她的生命。她怔住了。

洞穴里一片死寂,塞拉斯蒂亚呆呆地站着,回忆着方才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暮光微微睁开了眼睛,随之而来席卷她脑海的,是钻心剜骨般的痛苦。她想动,却动不了;她想要喊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尽可能集中精力,让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但是,映入眼帘的,是毫无生气地躺在血泊中的黛西。黛西一动不动,早已没了呼吸。暮光的内心凉透了,她动了动嘴唇,想要最后唤一唤黛西的名字。突然间,苦痛像一把锥子一样凿入了她的大脑,她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余罪未泯,遗恨难消

暮光只觉得自己躺在一辆推车上,被飞速地推进了一个医院似的地方。她撑开酸痛的眼睛,尽管视线模糊,却仍能勉强看到围站在她身边的医生们。或许是长久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了吧,医生们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们高声争吵着,时不时勒令护士把暮光从一个科室推到另一个科室。暮光就这样无力地躺着,她没法动弹,那具重伤的躯体似乎已经不属于她了。甚至连呼吸都成了个大问题,要是没有呼吸机的帮助,她可能不久就会因为缺氧而死。

自己之前昏迷了多久?几分钟?几小时?还是几天?暮光心里没数。但至于击中自己的那个咒语的效力,作为塞拉斯蒂亚公主得意门生的她是完全清楚的,可是她完全没料到,这一切将是如此的痛苦。

意识稍稍清醒了些,那苦痛的折磨,也就在此时,黑潮一般,将她吞没。

她完全想起来了,那些痛苦,那些难以名状的痛苦,那些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幽深的洞穴里,她仿佛又听到了她唯一的朋友在黑暗、阴冷和绝望之中找寻她时的呼唤;她仿佛又感受到了当死刑判决下达、死神无情地将她唯一的朋友带走时留下的绝望和歉疚……

“不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瞬间出现的痛苦和恐惧凿子般砸入了紫色独角兽的大脑,她触电似地从病床上弹起,又直挺挺地跌落到地上,扯断了那些连接在她身上的线缆和管子。过往生活中所经历的一切痛苦,有些她自己都以为已经被彻底忘却,仿佛在此刻被统统激活,那些画面被一帧帧地从记忆的深处调出,无比真实地展现在她的眼前。她受惊的野兽似地撞开骚乱的马群,蹒跚地冲到一个墙角,尖叫着,希求能够驱散这恐怖的“电影”。几位医生和护士从突发情况引起的慌乱中回过神来,猛地冲上前把她摁倒在地。

“暮光闪闪小姐!请冷静些……”他们试图安抚因恐惧而癫狂的暮光,希望她不要继续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不!!滚!!给我滚开!!让我走!!放我走啊!!”暮光挣扎着,呼喊着,“云宝在哪里?!!云宝黛西在哪里?!!!”

一位护士拿着一管镇静剂跑了过来,透明的液体缓缓被推进了暮光的体内。不多久,镇静剂发挥了效用,暮光停止了挣扎,沉沉地睡去了,众马赶忙将她送到病床上,伴着生命维持装置的滴滴声,一切复归于平静,只留下医生和护士们的窃窃私语,以及暮光内心无从听闻的恐惧而苦痛的尖叫。

等到日影西斜、阳光变作金橙色的时候,暮光的生命体征终于稳定了。她默默地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坎特拉日暮时分的美景——晚霞流淌在笼着黛色远山的流云上,而天光则将远处的建筑变作了黑色的剪影,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暮光闪闪。而此刻,闪耀在窗外的日暮,似乎比往日习惯的日落还要鲜艳明耀几分。暮光怅然地还顾着她的病房,此刻,这里堆满了由全国各地或关心她或崇拜她的小马们送来的礼物,礼物盒上粘着祝她早日康复的祝福卡,五彩的鲜花一般盛开在她雪白的病床周围。

暮光摇了摇头,凝视着窗外日暮中的坎特拉。突然,她听到门口响起了说话声。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是塞拉斯蒂亚公主。那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浸透着对所有小马的慈爱。

暮光凝神听着,公主此刻正和守在门口的护士交谈着什么,尽管她尽力压低声音,暮光还是能够勉强听清,她把轮椅往前挪了挪,正好能看清公主和护士映在窗玻璃上的倒影。

“我……请问她的情况好转了吗?”公主轻声问道,眼里漾着罕有的悲愁。

“她的情况……目前已经比较稳定了,只是她至今一言未发。”护士翻了翻挂在门上的记录卡说道。

“请先回避一下,我想和她单独聊聊。”公主垂下头,望着地面。

“好的。”护士如是照办,轻轻关上了房门。公主走到暮光身边,静静地望着那只正默默望着远方的紫色的独角兽。塞拉斯蒂亚知道,暮光只是对自己视而不见而已。

“我……”一滴泪珠沿着塞拉斯蒂亚脸颊滚落,“我知道你在恨我……真的很抱歉……这对我们而言……都不好过。可是……我需要让和平与安宁重回小马国的土地,我需要驱散恐惧和不安,我需要维护公平和正义,这是我的职责,尽管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但是……我希望——或者说我相信——你是能够理解这一切的。”

暮光牙关紧咬,尽管面对的是一位公主,也是自己的导师,怒火还在心中腾起。

“正义?”暮光吼道,“你居然敢说这是正义?!!”

塞拉斯蒂亚被暮光的暴怒吓了一跳,但她只是默默地站着,承受着暮光的责备,暮光所想的,她自认为能够理解。

尽管躯体还是酸痛难耐,暮光还是不顾一切地向着公主咆哮着。

“这一切根!本!就!不!是!正!义!这只是一场行刑!!一个对无辜者的死刑裁决!!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我马上就要成功了!!我救下了她!!我最好的朋友!我在世的唯一一位朋友!!但是你却杀了她!!”

“暮……”

“你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吗?!她经历了那么多……那些东西,那些你我都没有经历过的东西……它们打垮了她,摧毁了她的一切……她只能做些无力又无助的抵抗和自保……这一切……瑞瑞和小蝶是心知肚明的……真的……她们……她们是我见过的最最勇敢的小马……现在她们不在了……本来……本来我已经可以用我所做的一切来告慰她们……可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她们的死,都变得一文不值了!!”

暮光痛哭流涕地说着,公主则一言不发——这一切,似乎和她所预想的有些不同。她能感觉到,暮光已经平复下来了,此刻,她正因心底深切的伤感——而不是先前盲目的愤怒——痛哭流涕。

“我……我原本以为……您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记得您当年和我说……‘别忘了,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始终关心着你的朋友们’,对吗?我照做了……可是……可是是我错了吗……您甚至……您甚至没给她为自己辩护的机会……您只是……杀了她……”暮光抽噎着说道。

塞拉斯蒂亚内心五味杂陈,被暮光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使她心里有些冒火,而五位谐律元素的离世则使她感到忧愁,而经由暮光之口得知的真相,此刻却使她心如刀绞。

“我……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你只是在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可是别的小马不会这样看的。对于他们来说,你只是在庇护一个亡命之徒罢了……我知道这样说很难听……可是……这就是真相。万分抱歉,可是……这是我唯一的选项。”

暮光长叹一声,尽管余怒未平,但是她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

“我知道,没有什么能弥补我的所作所为……我没法复活她们,也没法抚平我给你带来的创伤……”公主叹息道,“我已经签发了一份政令使你免于被起诉,后续的调查也不会找你的麻烦……希望这能算是我对你的一些补偿吧。”

暮光望着窗外的斜阳,又低头盯着地面,泪水滚落,汇成一个小水潭。

“谢谢您……但是如您所说……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

天边已被染作紫红色,暮光知道,该和自己的导师道别的时候来了。她转过身去,凝望着塞拉斯蒂亚的双眸。

“我想……我们的师生缘也该到尽头了吧……公主殿下,您请回吧,我只想……独自呆一会儿……”

“好的,”塞拉斯迪亚颔首道,“再见了,暮光闪闪小姐。能做你的老师,带你走这一程,我很满意。有缘再会吧。”

公主走出病房,阖上房门。留下暮光独自在空落的病房里掩面大哭。斯派克不知所踪,朋友们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自己也诀别了导师……她回忆着那往昔幸福快乐的日子,又念起茕茕孑立的自己,涕泗横流。

窗外,日薄西山。

日耀既去,浊浪噬心

在这之后,留着暮光记忆里的,大多是无影灯、白大褂和麻醉剂。

好几轮手术之后,暮光终于被推回了病房。或许是要强的性格使然吧,交接班的护士还没进来,暮光就开始尝试爬上她的病床,一位护士推门进来,见此情景,快步上前想要把她扶上柔软的床垫。

“不!”暮光被冒犯了似地喊道,“我自己来!”

护士无奈,只得在一旁静静看着暮光努力着爬上她的病床。可是,暮光的四肢已经因为这连续几场手术和尚未完全消退的药力变得太过孱弱了,没多久她就没了力气跌到了地上。暮光惨叫一声,护士赶紧冲过去想要帮忙。

“不!!”暮光望着护士的身影,又一次喊道。她固执地试图站起来,可是身体却只能这样无力地瘫在地上,仅存的一些气力,也似乎已经被抽干了。

“求你了……让我独自呆着……我只想独自呆着……”暮光哽咽着请求道。

“我……恕我无能为力……我的职责不允许我把你独自留在这里。”护士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一边俯身试图抱起暮光。

这一次,暮光没有拒绝。

护士缓缓地把这只面色苍白、四肢无力的独角兽安顿在病床上,为她盖上毯子。不知怎的,暮光突然抖作一团。

“怎么了吗?”护士关切地问道,“您没事吧?”

“我……没事。”暮光斩钉截铁地说道,把脑袋埋在了枕头里。

护士望着那固执的独角兽,看了口气,推走了担架,离开了病房。暮光转过头来,望着病房雪白的天花板。困意席卷而来,可是,每当她闭上眼睛,就看到她的朋友们围坐在病床旁,微笑着,向她投来温暖而关切的眼神。空气中似乎洋溢着方才焙烤的蛋糕的香甜气息,流动着鲜活的欢愉。仿佛,自己只是生了一场小病,而朋友们此刻就在自己身边,陪伴着自己。可是,暮光知道,朋友们此刻已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迎接自己的,只有单调苍白的混凝土天花板。

一阵刺痛倏忽间袭遍全身,暮光疼得低声呻吟着,她知道,感染的伤口又开始折磨她了。她本以为,这一次和以前一样,忍忍就过去了。可是,疼痛却像潮水一般一波波涌来,浑身像被无数根尖锐的钢针穿透一般。她大口喘息着,身旁的心电图仪发出滴滴声的频率也随着她猛力跳动的心脏而加快,她想要按铃,却一不小心把它扫落到了床下,而她残存的希望,也随着这一声闷响坠入深渊。

意识开始模糊,很多画面闪过她的脑海,有云宝从她脖颈上狠命扯下一块肉时的血腥场面,也有她轻轻拭去黛西面庞上的鲜血时的温存……

不知怎的,疼痛骤然间消去,一切又猛地清晰了起来。暮光躺在病床上,喘息着。她想要尖叫,却完全没有力气。气息渐渐平稳,她却仿佛能感受到血液在体内的涌动。

突然间,一声低语响起,仿佛就在耳畔,又似乎远在天边。

但是,那声音,那语调,于此刻的暮光而言,再熟悉不过了。

“杀了他们。”

那声音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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